小時候的我曾是父親的驕傲,會背唐詩,會認好多字,在那個沒有啟蒙教育的年代,我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。跟在父親屁股後面去圖書館安靜地讀書,在父親鼓勵的 眼神裏磕磕巴巴地朗誦詩歌,用崇拜的目光看父親陶醉的背誦蘇軾的《前後赤壁賦》。文字之美,就這洋在父親的耳儒目染下被我愛了終生。
87版《紅樓夢》首播時,和父親壹邊觀看,壹邊聽父親給我講解對我來說異常復雜的人物關系,也是從那時起,我和紅樓結下不解之緣。在此後無數漫長的寂寞時光裏,是《紅樓夢》浸染了我滿心的詩情畫意,給了我壹番別洋的體驗。
父親將我帶進了壹個神奇的世界,那個世界幻妙,流光溢彩。
從什麼時候起,壹切全變了。父親為了改變家中窘迫的經濟狀況,棄文從商。父親的應酬多了,回家少了;對我們的責罰多了,耐心少了。
十四歲的我迷上了小說,武俠、言情、名著,各種故事在我腦中翻江倒海掀起了波瀾,文字壹剎那間全部鮮活起來。我要做壹個作家,象瓊瑤壹洋,在景色怡人的可員裏編織世外桃源的故事,或者三毛,做浪跡天涯的孤客,向人們傳遞異域的奇聞逸事。
夢是五彩斑斕的壹個又壹個肥皂泡,只有現實是不容置疑的,三毛和瓊瑤離我太遙太遠,能握住的只有日甚壹日糟糕透頂的成績單。
那時的我覺得自己真的無可救藥了,壹個女孩子,壹個長得醜的女孩子,還成績差,還敏感,還固執,還壹無事處,於是我學會了低著頭走路,害怕正眼看人,懼怕別人目光裏的嘲諷,還有對父母的歉疚,在這些重負下,我被壓抑得透不過氣來。
在讓人窒息的學習生涯中,父親無暇給我任何實質性的幫助,唯有嘆息,那壹聲聲沈重的嘆息讓我肩上背負的負疚感愈加沈重。
我躲避著父親的目光,將自己越來越多地藏進書裏,和書裏的人同呼吸共命運,憧景著壹場又壹場悲喜交加的人生。
在父親的眼中,那個乖巧、愛學習的女兒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性格偏執、不思進取、郁郁寡歡的問題少年。
父親不再苛責於我,也不再和我有任何書裏的探討,在壹起的時光總是沈默著,父親讓我覺得愈發陌生。
這種煎熬的日子壹直持續到我上了壹所漢語言類的自費大學,身邊是誌同道合的學友,父親偶爾來看我,沒有了成績的負累,在父親身邊,我活發了許多。父親給 我買書,還帶我到景點遊覽,父親知識淵博,博聞強記,肚子裏裝著好多奇聞逸事,加上口才極好,在父親的講解下,平日裏不起眼的景點熠熠生輝,竟是別洋的風 景。心裏那個畏懼的父親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慈愛的父親,知識淵博的父親。
這時的父親再不對我存任何奢望,只希望平庸的女兒從此快樂些。
回到家待業了壹年,和父親獨處的時間多了起來,那麼多瑣屑而又漫長的時光,我陪著父親,父親亦陪著我,從渺不可知的未來到困惑無助的當下,從那些吸引我 們的書籍再到各自的人生軌跡,我們談了許許多多,許多過往全放下了,我開始覺得了父親的理解和善解人意。在那些學校的漫長生涯中,沒有快樂,沒有自信,心 靈幹涸著,荒蕪著,如果那時的父親是現在這洋子的,該有多好。
不管我們願不願意,時光只匆匆地走。它引領著我壹路狂奔,工作,結婚,生兒育女,我的時間越來越多地給了壹雙年幼的兒女,雖和父母家的距離近在咫尺,陪父母的時間卻少得可憐。
父親老了,守著他的書齋,守著他的筆墨紙硯、文朋詩友,活得淡泊而寂寞,偶爾回家,父親眷戀的目光會久久落在我身上,這時心裏會掃過壹陣悸動,平日裏健 談的他總是無言,只不停從書架上為我找尋各類平常我愛讀的書,離父女兩個無所不談的美好時光已然又過去了十年,我還是沒有做到父親希望我的那個洋子。
父親的文學夢沒有編成,他輸給了瑣碎的時光,奔波的日子,我的呢,在慢慢地編,父親期望我的我想做給父親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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